胡舸帆放下盅子，感慨道：“当时，我都以为我们又要天各一方了。你不知道，当我看见箱子里的红棉袄时，抢救爸爸时的无助又涌上心头，你不知道，当时我有多么难过。”
赵正华抚摸着妻子的肩，温柔地说道：“都过去了。爸爸在天有灵，看到我们一家人又聚在一起，快快乐乐地喝白糖开水，一定也会欣慰的。”
“如果爸爸还在就好了。”
“我听说，爸爸早年是修建铁路的工程师？”
“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。那时候，我都才一两岁。”
“你说，爸爸从体面的工程师，到后来回乡做小生意度日，又到成为农民，他该经历了怎样的内心磨难呢。我看他留下的《沉思录》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。他一定是从中汲取了精神力量，才变得那样坚强。我在看守所里被人欺负和感到无望的时候，我就努力地回想爸爸在上面写的那些字。只可惜我只胡乱地翻过一两回，记不清楚。以后，我一定要认真读一读。”
“一定是这样。在那些年，他总是把它当宝贝一般藏在身上。没人的时候，他就会拿出来读。”
“他用这样的方式，来拯救自己的灵魂，让灵魂保持洁净。”赵正华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光。
赵雪说：“妈妈，你看爸爸，眼睛里藏着宝石呢。”
赵正华不好意思地一抹眼睛，低下头瞪着小眼睛对女儿说：“宝石不见了。”
赵雪把额头凑过去，也瞪着一双小眼睛和爸爸顶牛：“宝石到我的眼睛里来了。”
看着父女俩那两双极其酷似的小眼睛你瞪着我，我瞪着你，胡舸帆心里有一团温暖的气在涌动。此刻，她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洁净。走过的路，再坎坷，再泥泞，回首起来，都变得有滋有味。所有的苦日子，和苦日子里的甜，都沉淀成值得珍惜的时光。
由于在看守所虚度了光阴，赵正华错过了自修大学的考试。在自考办的公示栏前，赵正华琢磨着下一次报考一科还是两科。他知道自己底子薄。他还记得他第一次顺利考过关后，立刻又报考了两科。结果，两科一科都没考过。于是，他就改变了策略。他的策略当然不是像别人一样放弃考试，他给自己定下了四个字：稳扎稳打。从那以后，他每次都只报考一科，他要保证考一科过一科。事实上，后来他也做到了。这一次被报复事件，让他心急，着急时间被耽误了。他想发个狠一下子报两科把时间报复回来。可是，前车之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。
正犹豫着，贺股长走过来，拍拍他的肩膀，亲热地说：“走，开会了。”
赵正华一看是贺股长，笑道：“我这次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贺股长原本为没帮胡舸帆的忙而心存内疚，现在听赵正华这样一说，一下子猜不出赵正华是客气还是讽刺，嘴里忙说：“没帮上忙没帮上忙。”脸上尬尬的。
“您能在那样风雨交加的深夜接待舸帆，还借伞给她，就已经很让人感激了。”
看着赵正华真诚的小眼睛，贺股长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，这才放下心来。一时感念赵正华的大度，又小声道：“你知道今天的会议主要精神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