潭肆眼神里含着些惊讶，饶是他和这人认识了足有三年，也甚少见识过邱戎这幅认真的模样。
易然沉默地站在一旁，有些读不懂他的情绪。就他所知，潭少爷脸上的表情一般分为两种，要么是“你欠我钱”，要么是“我很不爽”。而此刻他却慢慢收敛了往日鲜明张扬的神情，细长的挑眉落下来，唇也不再抿紧。潭肆堪称平淡地注视着双手抱拳的邱戎，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他问道：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邱戎的手颤抖起来，他身侧那柄隐去的剑发出一声像是哀鸣的挣扎，在空中闪烁着重新浮现。他抚了下微微颤栗的剑身，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来，对着潭肆闷声道：“潭小友有所不知。”
他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：“昨夜的人...是我杀的。”
老天像是听见他这句话，遣来一阵大风，卷了杨树哗啦作响，蝉也停了聒噪的叫声，片刻后，几人重新落入一片死寂。
周遭沉静，这一阵打着旋的风吹过来，带着衣袖纷飞，潭肆站在风里，表情仍然是阴晴不定的，瞳孔深处是冷漠的深黑色，一动不动看着他，示意邱戎接着说下去。
邱戎吸了口气，看见潭肆没有被激怒的意思，一反常态，冷静得有些瘆人，他顿了顿，凝起心神，继而叙述道：“昨夜我进到房间里，倒头便睡了，早起醒来昏昏沉沉，只觉得头重脚轻，瞧见剑上有血痕也没在意，以为是和你打斗不甚划伤了某处。”
潭肆点点头，邱戎便接着说道：“但当我走近门口时，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，像是什么东西腐坏的臭气，即使那时我也没太在意，但正当我推门欲出时，却忽地瞧见，门上纸窗有个不大的孔洞，周围一圈有紫黑色的烟熏痕迹。”
潭肆直听到这，眉头一皱，像是记起了什么令人不悦的回忆，他截住邱戎的话头问道：“腐心散？”
邱戎苦笑作答：“正是，直到我听说楼下起了一桩命案，死因正是被一剑洞穿了胸口，我这时才猛然惊醒，清晨醒来头晕脑胀，必定是中了迷魂香，那剑上鲜红的残血——又怎么会是划破的小伤留下的？”
易然此刻也明白了邱戎为何有了那一番自白，他略一思忖，开口发问：“何为腐心散？”
潭肆看起来像松了口气，他攥紧拳头，眼珠一转，毫不客气地瞪向易然：“一味巫药，配方繁杂，以简单的迷魂香为引，二者相辅相成，可诱人做违心之事，又因其味道难闻而得此名。”
潭肆那理所当然、下巴快指到天上的模样，好像易然三生有幸，八辈积德，才能听见他这么亲身讲解演说。易然却轻笑起来，他看着少爷趾高气昂“我很不爽”的表情，得知潭肆清楚了邱戎并非本意滥杀无辜，又回到先前那个有喜有怒，鲜活灵动的人样了。
不知二人之间有何过往，易然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想。
潭肆这时转头又看回邱戎：“此药在黑市也是千金难求，我没见过几次，现下竟这么轻而易举地拿出来对付你，用者多半不是小角色。”
邱戎搓了搓手，这桩事一坦诚布公地讲出来，令他也好受了许多，此刻又变回贱嗖嗖的“潇洒”侠客模样，他从地上拾起一个被风吹折的小树枝，撅断了乱糟糟的分叉，成功削成一支光杆司令。邱戎就这么将剑隐了，手持一根枝条，在空中有型地比划两下：“事不宜迟，为了洗清我的罪名，从此处出发吧！”
潭肆看他这出息样，气得摆了摆手，一时竟没想到骂他的话。还是易然站出来好声问道：“邱兄要去哪儿？”